沈瑜這天穿了一件淺藍色長袖條紋薄襯衣，下面襯了一條白色短褲，露出一雙修直的長腿，活脫脫是一個青春逼人的大學生模樣，只是背上那一個迷彩色背包造型有點兒過於硬朗。準時來到靜蘆接她的Ryan，這天不約而同穿了一件淺藍色純棉襯衣，胸前的鈕扣沒有扣上，露出了裏面的白色短T；跟沈瑜一樣，他把兩個袖子挽到手肘附近；從遠處看向兩個人，就好像穿了情侶裝一樣。

Ryan領著沈瑜上了他那臺銀灰色的寶馬X5，他們後面還停了一臺深藍色的寶馬5系。

Ryan接過沈瑜的背包放進了後車廂去。

「背包那麽沈，妳帶了什麽？」那個看起來被塞得滿滿的迷彩色背包，並不像是女生喜歡的典型；而他剛才拿在手上，也是有點不沈常的重。

「就帶了部相機和腳架。想起住了羅松這麽多年，也沒拍過赤陽山的日落。」她當然不會說出她帶上相機的動機，就是覺得跟Ryan兩個人待在一起兩天一夜難免有點尷尬，於是就帶上了它讓自己這兩天除了對著那個男人之外，還有其他東西可以忙。

Ryan一邊熟練地發動車子，一邊說：「嗯，…妳似乎很喜歡拍照。」上次在月狼鄉，她也是帶著單反相機到處拍；還有，他看過她以前的微博，她偶爾會把自己拍的照片放上去，也會去看攝影展。

「大學的時候，有學過一段時間。」

「跟的是那個叫Ivan陳彥凡的老師嗎？」Ryan其實看不懂那個人名字中間的那個『彥』字，只是他當時有點好奇，就在網上搜尋過這個人的資料，看到那個人名字的英文拼音，從而猜出來的。

「你認識他？」沈瑜恍了一下，沒想過Ryan竟然知道陳彥凡這個人；她更沒想到這麽多年以後，再聽到別人提起陳彥凡這個名字，自己還是會忘了呼吸，還會在意。

陳彥凡是她在美國讀書時代的認識的攝影老師，是她人生中第一個喜歡上的人，也是唯一一個她主動告白過的人；雖然他比她大了十幾年，但就是因為他的成熟、體貼、才華以及睿智，她就被吸引了。當年陳彥凡對她很好，是已經超過了一般老師對學生的好；那時她能在短時間內，由起初不適應到融入美國的生活，很大的原因是有陳彥凡一路帶著她。兩個人的關系慢慢地變成了朋友以上戀人未滿的狀態，她一直以為他們最終會走在一起，就只差誰先開口。她沒有戀愛過，總覺得女生應該矜持一點，於是她一等再等他某天會主動；只是她一直等著沒等到陳彥凡的表白，卻在她大三那年，被一個叫劉希奕的男孩追得很緊。她被逼急了，就以為若是跟陳彥凡的關系確立了的話，她就可以從劉希奕的糾纏中解脫。於是有一天，她趁機以說笑的口吻跟陳彥凡說了：「我真的十分喜歡你。」，可是他就只回了「千萬不可以。」五個字。她就知道，他沒打算跟她發展下去的想法。

「我不是告訴過妳，妳的微博我都全看過了嗎？」Ryan說起來還有點洋洋得意。

他是有說過，只是沈瑜還是無法相信，日理萬機的Ryan會真的做出這事情；不過現在她開始相信了，畢竟陳彥凡不算是一個十分有名的攝影家，要記著這個名字並不容易，尤其對一個母語不是中文的人。但他為什麽要看她五年前的微博？而且還記下裏面只提及過幾次的陌生名字，他怎麽會這樣無聊？

心裏雖然對Ryan的不尋常行為滿腹疑竇，只是那疑惑卻沒能超越聽到陳彥凡這個名字所帶來的手足無措。

Ryan本以為自己可以說得出她認識的人，她會表現得很雀躍，又或是驚訝；只是她問了一句以後卻沈默起來，視線更像沒有焦點似的看著前方。

車子離開了小巷子，到了寬敞的大路就非常平穩地加速起來。周末下午路上的車子不多，Ryan放松了心情，熟練地單手控制著方向盤，另一只手的手肘就支在變速箱後面的儲物箱上面，上身稍微偏向了副駕座。

「為什要開兩臺車？」沈瑜看著後視鏡中一直緊隨著他們的藍色寶馬，終於開口說話了。

「妳不是說過不習慣有保鑣和司機嗎？…只是赤陽山我真的不是很熟悉，阿北和阿泉都是羅松人，還是帶著他們比較好一點。」這算是他和沈瑜第一次的私人行程，他記住了她的喜惡，一對男女出游的時候，男方負責開車也是理所當然的。不過Cathy一兩天前向他透露了沈瑜找過她們幾個女生一起來，都給她們很機警的拒絕了；雖然沈瑜沒把原因說出口，但很明顯是對於要跟她們老板單獨旅行有點不安，所以才想到多找幾個伴。還有重要的是，他想起娃娃和他們兩個最近發生的意外，他覺得還是有必要帶上一個保鑣隨行。

Ryan也註意到，就剛才開始，沈瑜好像有點沒興致，都沒說話只看著窗外。

「怎麽了，不舒服嗎？」

「不，有點累而已。」沈瑜隨便找了個借口。

Ryan看了一下導航，還有一個多小時才到目的地。「那，…妳休息一下，到了我叫妳。」

沈瑜點了點頭就閉上了眼，雙手抱在胸前裝睡，只是腦裏又是那個叫陳彥方的人；她不只一次去檢討，常常從回憶裏搜索他們中間發生過的點滴，真的是她自作多情嗎？很多的片段裏，他們的相處總是介乎於師徒、朋友和戀人之間；雖然他們沒有過份的肢體觸碰，沒有接吻，更沒有承諾過什麽，那是近乎於柏拉圖式的戀愛。但他一次次的主動靠近，算是什麽？手機信息匣裏保存著一段段暧昧的對話，又要怎樣解釋？

難為了當年還是一個小女生的她，就因為那個離了婚的男人，考慮要接受年長自己十多年的初戀對象的同時，還要接受自己可能成為一個小女孩後媽的問題。她從掙紮痛苦中下了決心，以為自己這一步跨出去，就要迎上這段別人眼中一點也不登對的初戀，怎知道愛情還沒開始對方已喊停。對她來說是交錯著甜蜜與煎熬的整整兩年，在另一個人眼中，可能只是一個後輩可笑的單相思。

她確實為這件事檢討了很久。後來她『不小心』在網上看到一篇文章，才稍為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一回事；就是當時自己太稚嫩，碰到一個喜歡搞暧昧的男人，跟他來了一場無需向對方付上責任的思想出軌游戲；只不過她的認真破壞了那游戲規則，所以她輸了，所以那游戲Game Over了。那人由始至終只是把她當作乏味生活裏的一種調劑。不能說那人沒喜歡過自己，只是那喜歡不足以說服他放棄單身的自由，放棄未來更多更好的可能。她有時會想，如果那時沒有那個劉希奕的出現，她就不會向陳彥凡表明心跡，他們現在會不會還是無名無份地暧昧下去。

閉上眼睛的她意識到車子慢慢地停了下來，依車程來說，應該不會是已經到達赤陽山，她猜測那是遇上了紅綠燈，又或是路上有什麽狀況。她隨即聽到旁邊的人松開了安全帶，移動了身體，動作似乎有點大，加上聽到一些拉鏈開合和取對象的聲音，她估計可能是Ryan轉身從後座的旅行袋裏取了什麽對象。

過了幾秒，某人的氣息突然變得很近，最後不知有一件衣服還是毛毯的東西蓋在自己身上，沈瑜更不敢突然張開眼睛。那蓋在她身上的東西很明顯是剛洗過的，因為她聞到那一陣很熟悉的洗衣液味道；她在蔚榭留宿的時候，衣服被管家服務的人拿去洗完送回來，上面就是這個味道。

她怔了一下。他，為什麽要對自己那麽好？可能方才想起了那段無疾而終的感情，她的腦子立即閃現了兩個字～『暧昧』。她心裏在苦笑，為什麽男人都喜歡跟她攪暧昧？是她個人有問題嗎？不過值得安慰的是，那些跟她暧昧的人都很出色，而且一個比一個出息。

過了一兩分鐘，她仿佛很自然地動了動身子，慢慢把眼睛張開。她看到自己身上蓋著的那件東西，她不禁失笑；那不是衣服，也不是毯子，是一條淺灰色和米白色相間的浴巾。她坐正了身子，把那浴巾折疊好；帶上了墨鏡開車的Ryan知道她『睡醒了』，也稍稍向她那邊掃了一眼。

「起來了？」看到沈瑜手拿著他的浴巾，一臉不知是由於剛睡醒還是疑惑所帶來的迷茫；他很少照顧人，吳旻旻是個例外，所以他剛才為沈瑜蓋上那條浴巾的時候，也是有點不好意思。「怕妳睡著了會冷，沒有帶外套，就在行李袋裏找到這個。」

「嗯，謝謝。」

對於沈瑜的反應，Ryan是有一點點的失望。就只一句平淡的謝謝？！明明那天她半夜給他掖被子，他就感動得要死了，現在反過來他替她蓋了被子（呃，是毛巾才對。）她怎麽竟然會沒多大的反應？！

車子到了赤陽山風景區，已經是五時多，幸好夏天日落得比較晚，今天天氣也不錯，他們車子一邊沿著海岸線走，一邊就可以看到橘黃色的雲霞和漂亮的夕陽。那裏有幾個觀景臺，他們選了一個可以看到海又可以看到山的。車子停在附近的停車場，那裏已經泊了不少車輛，可以想到今天在這裏看日落的人也不少。沈瑜整理了一下自己背包內的物品，就和Ryan一同下車，這時阿北已經站在車旁等著他們。他們先走向不遠處的瀑布，由於地理關系，這裏海岸線一帶都是巖石區，也因為赤陽山很久以前是一個礦區，巖石裏蘊含很多金屬礦物，所以巖石的表面都呈紅褐色，在黃昏日落夕照的時候，更被鍍上金屬特有的光芒。所以，就在橘色的落日和赤紅的巖石互相輝映下，這裏從很久以前就被人們稱為赤陽山。在近年羅松發展旅游業的帶動下，它也被博客們推薦為羅松看日落的最佳景點。

「我幫妳拿吧。」看著沈瑜從背包裏拿出了相機，又打算把它背上，Ryan一手抓住其中一條肩帶，把背包曳了過來。

「不用了，謝謝。」

「別逞強了。別人看妳一個小女生背著個大背包，我一個大男人在旁邊卻兩手空空的，會怎樣想我？！」

原來是為了男人那無謂的自尊！沈瑜沒再爭辯了，就讓他幫忙。

他們就沿著瀑布區的步道走了一會，中間因為沈瑜要拍照又停了下來一次。終於到了面向大海的觀景臺，他們在一處人比較少的地方停了下來，沈瑜很熟練地架起了腳架，低頭把相機裝了上去，開始調光圈、焦距、快門…；有一束礙事的頭發總是在被她勾到耳背後又淘氣的再次掉下來，阻礙她的視線；在它第四次掉下來，她剛打算再忍幾秒的時候，眼前那撮頭發忽然就不見了，視線突然清晰了很多；原來那撮調皮的頭發，給旁邊的某人無聲無息地撥開了。

☆、采花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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